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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酒厂_阿斯蒂【三合一】


“为什么小光哥哥就是不肯同意和我交往呢?”

第n次告白被拒, 月橘走在前面,低着头郁闷地踢着地上的石子玩儿。

看似漫无目的,实则在暗中引导景光君前往一个不仅风景优美, 还人烟稀少不会被路人围观或者出来抢镜头的地方, 灵活走位可是资深玩家的必备技能。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 月橘疑惑回眸,淡淡的阳光下, 那双绿宝石一般璀璨的眼瞳泛着温暖的光泽,满满地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景光君的手很巧,梳了一个半扎半披的公主头, 很衬她这身自带仙气的白裙子,光看背影就令人觉得清纯可爱,回眸微笑时, 顾盼生辉。

“薇娅,其实我想了很久该如何回应你的告白……”

听到这样的开场白,月橘转过身去, 凝望着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

“如果我说对你没有亲情和友情之外的感觉,那是假的。你也一定不会相信吧, 毕竟你坚定不移地相信我怀抱着和你一样的心情。”

苏格兰叹了一口气。

第一次收到西尔维亚的告白,他真的被吓了一跳, 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可看到那双漂亮的清澈眼眸里,直白而又炽热的感情,他才意识到薇娅是认真的。

金发少女眼睛闪着光, 势在必得地说:景光哥哥, 吃了我给的糖就是我的人了, 我喜欢你, 和我交往吧。

西尔维亚对他是否怀抱着和她同样的心情有着非凡的自信,一旦确定就毫不犹豫地主动出击,少女的爱慕真挚且热烈,来得令人措手不及。

明明最初只是把薇娅当妹妹看待,这份心情是什么发生变化的呢?

那天晚上,他转辗难眠,梳理两人从初识到重逢的每一个细节,恍然发觉他们之间原来如此亲密。

但这是不对的。

“谢谢你喜欢我。”一树葳蕤下,苏格兰轻声道,“可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景光君连拒绝萌妹的告白都是这么温柔,真是犯规啊。月橘眼眶一红:“可是我们连试都没有试,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呢?”

苏格兰苦笑。

他该怎么告诉她,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不是能发展亲密关系的合适对象。

“薇娅,你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而我已经二十五岁了。”苏格兰叹息着说,“你说喜欢我、认定我了、未来陪伴在你身边的人除了我谁都不行,只是因为你见识过的人还太少了,等你长大,就知道外面的世界还有比我更好的人。”

月橘握紧拳头,眼睛里有泪光闪烁:“我不在乎!”

苏格兰把手放在少女的头上,轻轻抚摸她灿烂的金发,很平静地说道:“可是我在乎。”

说到底与未成年的女孩子谈恋爱,他首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再者未来总是充满太多的不确定性,贸然答应了与薇娅交往,两个人最终却走不到最后,他担心薇娅会受到伤害。

在一段恋情中,女孩子总是更容易受到伤害。而他是男人,无论如何总能自己挺过来的。

“真的、真的连试一试都不可以吗?”

景光君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月橘词穷了,尽情释放萌妹的梨花带雨技能,强忍着的眼泪掉了下来,抽噎着问。

明明好感度只差临门一脚了不是吗?

“不要哭。”

想要为她擦拭泪水,苏格兰凝视着西尔维亚,眸子里溢出些许温柔和怜爱。

自从遇到了西尔维亚,他就总是变得很无奈。

“我才没有哭……”

月橘抬手揉着眼睛,低着头让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俏生生的下巴上还挂着颗泪珠,声音也闷闷的。

苏格兰温声道:“好,是我看错了。”

又想哭了。

景光君太过亚撒西。

月橘平复了一下情绪,抿唇,从裙子侧边设计得很不明显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对方:“这个给你。”

苏格兰接过一看,眉梢一扬:“御守?”

“这可是施加了魔女的祝福的御守,”月橘认真地说道,“小光哥哥要随身携带,不可以弄丢。”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利用黑羽快斗的鸽子让西尔维亚和小泉红子搭上线的,也很好奇柯南世界的科学侧和魔法侧产生了交际,会不会对未来产生影响。

苏格兰失笑,一口答应不会弄丢,还当着她的面把这个长得有点奇怪的御守贴身放好。

月橘放下了心,面上也露出了笑容:“小光哥哥有没有礼物给我?”

苏格兰好脾气的笑了笑,他衣兜里正好放着来的路上买给她的礼物,是一个水晶蝴蝶发卡,因为觉得很适合薇娅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情不自禁就买了。

他知道薇娅看似巧克力糖不离身只是因为习惯,其实对甜食并没有特别的喜好,所以没有选择购买那些零食带给她。

苏格兰把装着水晶蝴蝶发卡的小盒子拿了出来,打开递给要礼物的金发少女。

月橘心里吐槽着直男审美,脸上又是另一幅傲娇的表情,毫不客气地指挥:“帮我戴上。”

苏格兰道了声好。

他微笑着低头凝望闹小性子的女孩儿,拿着那枚闪烁着剔透光泽的蝴蝶发卡,很小心地别在她金色的发间。

很漂亮。

【[诸伏景光]好感度:同甘共苦】

距离上次和苏格兰一起外出散步,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

两人离别的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

月橘来上夜班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了研究组气氛的不对劲,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实验室里不少研究员都用同情中参杂着怀疑的眼神偷偷看她,平时会凑上来套近乎的一些研究员也谨慎地与阿斯蒂拉开了拒绝。

苏格兰的卧底身份……暴露了吗?

月橘一如既往地继续昨天的实验,心里冷静地预演了一遍早已准备好的剧本。

不一会儿,一个和阿斯蒂说过几句话,知道阿斯蒂并不像看上去那般冷漠的研究员主动凑了过来,小声地说道:“首席,你听说了吗,潜伏在行动组的一个代号成员被发现卧底身份后叛逃了,正在被组织追杀呢……”

阿斯蒂每次外出都要从行动组固定带走一位代号“苏格兰威士忌”的成员当做保镖的事在研究组并不是秘密。

看到卡慕担忧同情的表情,和对方口中提到的代号成员,阿斯蒂感觉有一道惊雷炸开在耳边,震得她头脑嗡嗡作响。

苏格兰不是发短信告诉她,他是去出任务了吗?

手里的试管落在地上碎了,淡绿色的液体溅在白大褂的衣摆上,深刻得像一道血痕。

阿斯蒂的五官生得天真稚气,偏偏又有一双猫眼,笑起来的时候温暖天真,冷下脸时却极具威严,很能唬人。

卡慕还是第一次看到向来冷静淡然的首席露出这样惊慌失色的表情。

阿斯蒂慌乱地向门外跑去,差点在走廊转角撞到人。

被批准来研究部门取点疗伤神药的麦卡伦扶了一把差点摔倒的金发少女,关切的问:“阿斯蒂,你没事吧?”

继承上了年纪退居二线的父亲的代号加入了行动组的麦卡伦觉得阿斯蒂和他同为组织二代成员,对他的态度比其他人的态度要更和善一点,自然也乐得投桃报李,对研究组的首席科学家表现得很亲近。

“不关你的事!放开我!”

阿斯蒂低吼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开了他的手,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麦卡伦挠了挠头,猜测对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其实也差不多了。

月黑风高夜,月橘开了一辆车,疾驰向手机上显示的定位地点,也不管自己超不超速了。

无比庆幸自己谨慎起见找贝姐学了开车,因为不确定景光君牺牲的地点还排查了组织这个基地周围的所有废弃工厂策划出最近路线,更是在送给景光君的御守里放了纳米定位仪,最终锁定了目的地。

系统还未提示【诸伏景光】感情线永久关闭,希望还来得及。

月橘一个闪电飘移在废弃工厂大楼楼下停车,正好看见一只几乎融入夜色的透子狂奔上楼,顿时明白景光君的便当已经发到一半了,火速下车追赶了过去。

谢谢贝姐的特训,给西尔维亚加了大量【力量】和【敏捷】的属性点,不然这种时候属性不够就完了。

跑吧,继续跑吧,追上前面的那只透子!

因为跑得太急,月橘甚至收到了系统【肺部轻微损伤毛细血管破裂】的痛觉文字提示。

咽下喉咙的血腥味,月橘猛地推开了天台虚掩着的门:

“小光哥哥!”

天台上,正在和金发男人对峙的戴着针织帽的黑发男人冷冷地看过来,发现来人是她,冷酷的绿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黑麦的身后,有一个熟悉的人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小光哥哥?”

阿斯蒂感到一阵茫然和荒谬,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一幕代表着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黑麦调整了表情,冷漠地说道:“一个叛徒而已,阿斯蒂你也该避避嫌了。”

他的话语中若有所指。身旁的波本神情莫测,侧过了头。

阿斯蒂恍若未闻。

眼中仅剩下一人,她的目光从地上的人被溅了血污的面容上逐渐下移,当看到对方胸口不断往外涌血的创口时,她浑身一颤。

子弹击中了心脏,在被贯穿的胸膛形成了一个血淋淋的空洞,根本不用检查就知道这个人活不了了。

再加上地面的一滩血,这样的出血量,真的还有人能活下去吗?

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阿斯蒂踉跄了一下,跪坐在苏格兰身旁,脑海里满是一个猫眼少年牵着一个年幼的金发女孩,温柔地安慰她、送她回家的画面。

大脑几乎停止思考,只留下身体的本能。

周围充斥着血腥味,阿斯蒂颤抖着手,去为苏格兰做止血处理,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些血反而越流越多,正如她内心汹涌的悲伤和酸楚。

在寒风萧瑟的黑夜,那一枪令她感同身受,悲痛仿佛要撕裂她的胸膛。

苏格兰毫无生机地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

“小光哥哥……”

阿斯蒂眼眶一热,泪水怎么都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金发少女跪在尸体,浑身剧烈的颤抖,她垂着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却固执地不肯眨眼,想要将苏格兰的样貌看得更加清楚,铭刻在心。

她的腹腔甚至开始痉挛,一阵阵的抽痛令她无可避免的产生了恶心感,想要呕吐,浑身冰冷得可怕。

不肯接受现实地伸手去试探苏格兰颈侧的脉搏,阿斯蒂悲痛欲绝的表情蓦然一滞,神色激动地转头看向苏格兰生前的搭档波本:

“波本!你帮我!帮我把小光哥哥送到我的私人实验室!今后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求求你帮我……”

说道后面几句,金发少女泪流满面,带着哭腔的嗓音已经嘶哑,苦苦哀求着。

沉浸在悲伤中的阿斯蒂没有注意到,金发男人死寂的紫色眼睛里慢慢出现了一抹微弱的亮光,可随之变得更加阴郁。

波本用冷漠的语气说道:“黑麦,这是不符合规定的吧?”

阿斯蒂震惊而又失望地睁大眼睛。

波本和苏格兰……不是要好的搭档吗?

黑麦正准备阻止在他看来对苏格兰的死表现得超过了行动组寻常搭档之间的感情的波本带走苏格兰的尸体,和不肯接受现实的阿斯蒂一起胡闹,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三瓶威士忌,三个都是卧底……果然是不可能的事吧。

刚要开口,耳麦里传来了琴酒冷酷的声音,黑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声音却很无所谓:“反正叛徒的尸体组织都是要回收的,阿斯蒂想要就给她吧。”

波本状似无意道:“那我就受累一回。”

他上前抱起苏格兰的尸体。

还跪坐在血泊中的阿斯蒂茫然片刻,慌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跟在波本身后。

经过黑麦身边时,波本目不斜视,并未停顿脚步,只是面无表情地压抑着情绪,声音低沉:“黑麦……”

绝对不会放过你!

当苏格兰被送到阿斯蒂的私人实验室的时候,身上的血早已凝固了。

阿斯蒂已经冷静了下来,平静地吩咐波本脱了苏格兰身上被血浸湿的衣物,把人放到手术台上。

波本看了一眼实验室内的那台极其醒目的科幻感十足的治疗舱,原本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逐渐发生了变化,他觉得景光真的有可能被阿斯蒂挽救回来。

因为他发现被阿斯蒂注射一堆不明药物的景光本该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身体,竟然慢慢恢复了体温和微弱的呼吸。

波本只能用奇迹来形容景光的死而复生。

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想其他也没有用了,只要景光能活下去,科幻还是科学,有什么必要深究呢。

波本摇摇头,除去杂念,用阿斯蒂递过来的镊子小心翼翼地仔细处理黏在景光胸膛伤口处裸露皮肉上的衣服布料。

忽然发现景光身上除了那部被损坏的手机,还有一个贴身携带的造型奇怪的御守,已经被破坏了,露出了里面藏着的一个满是鬼画桃符不明字迹的白纸小人,纸人的左胸口处有一个窟窿,头部的表情画着哭脸。

波本神差鬼遣地把这个被损坏的御守收了起来。

等阿斯蒂准备好手术用具、穿戴完毕无菌手术服,波本已经根据她的口头指挥给苏格兰做好了术前准备,等待她的下一步指示。

“学过医?”

“懂点皮毛。”

“足够了。”

或者还在记恨他最初的袖手旁观,阿斯蒂对他的态度很冷淡,只是介于手术还需要他帮忙,言语也没有太恶劣。

手术台边上的医用心电图机画面上的线条微弱地起伏着,阿斯蒂一言不发地开始了这场并不正规的手术。

波本则在处理苏格兰左臂上的枪伤。

手术进行了两三个小时,阿斯蒂正进行到最关键的血管修复,额头的汗珠经过唯一露出来的双眸两侧,顺着脸颊没入口罩。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了。

想不到这种时候还有谁有这个权限闯入自己的地盘,阿斯蒂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止血钳,手上的动作不停,那被汗水打湿的白大褂贴在绷紧的单薄背脊上,室内过低的空调风一吹,冰冷一片。

“阿斯蒂,你在做什么?”

“……前辈。”

听到这个冷漠而又熟悉的声音,阿斯蒂终于慌了神,失了淡然。她抬起头来,眼神像被猎人咬住了咽喉的小鹿,一双湿润的水绿色眼眸满是哀求。

“前辈,我想救他,求求你……”

她呜咽着,在对方冰冷如刀锋一般锐利的眼神中,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说不出话来。

琴酒最看不惯阿斯蒂那副软弱的样子,调教了这么久,简直毫无长进。

他眯了眯眼:“停止你正在做的事,回研究所继续做实验,今天的事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说,你想再去禁闭室醒醒脑子?”

为了救一个叛徒,无故旷工,违反组织对叛徒格杀勿论的规定,是不能被容忍的。

本来以为阿斯蒂得到了苏格兰的尸体就会自动放弃,没想到她还真把苏格兰抢救过来了,还准备动用研究组刚宣布完工的唯二的一台治疗舱——就为了一个叛徒。

她以为她的所作所为能瞒的过他的眼睛么?

苏格兰的伤势不能再拖延下去……发现了琴酒前辈的目的,阿斯蒂目光坚毅,没有要屈服的迹象,即使她的临时帮手波本都已经束手而立:“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关禁闭也好被审讯和卧底之间的联系也好,她都不怕,只要让她救他,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勇敢面对。

第一次被在自己面前向来乖巧温顺的阿斯蒂顶撞,或者说违背命令,像被一只漂亮的小猫挠了一下,琴酒在感到新奇的同时,心里也产生了一丝烦躁。

想干脆弄死这只猫,别让它再出来添乱。但偏偏这只猫又很有背景,自身捕鼠的能力也不错,不能随便让它死了。

琴酒冷笑一声:“由不得你!”

阿斯蒂瞬间警惕,还没等她拿起手术刀用自己的生命来逼迫对方退去,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来,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猛地往后一带。

阿斯蒂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人拧着胳膊控制住双手,膝盖压着她的后背让她无法挣扎,死死地按在地上。

琴酒难得夸奖道:“黑麦,做得不错。”

阿斯蒂甚至没能察觉黑麦是什么时候潜行到自己身后的。

她的膝盖和脸摔在地板上磕得很疼。

但这疼痛和治疗舱暗淡下去的光芒让阿斯蒂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

她的情绪有些崩溃,声音颤抖:“不要关治疗舱……不要……求求你们让我救他,求求你们!”

阿斯蒂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她想起了和苏格兰一起喂鸽子的时候,一起在街上散步的时候,那时的阳光很暖,风也温柔,他爽朗的声音、包容的笑容,温和的目光萦绕着她,驱散了所有烦恼,是她在繁琐的工作和研究实验中最轻松快乐的时刻。

眼泪渐渐模糊了阿斯蒂的视线,可被人用膝盖压着后背按在地上,紧拧着双臂,她连擦眼泪都做不到。

不要!!

侧头看着手术台旁的心电图机,阿斯蒂几近失声。

随着最佳急救时间的过去,那心电图上微弱起伏的线条变成了一条直线。

在心电图机发出的刺耳的机械声中,身后的人忽地放开了她。

琴酒前辈好像还说了什么,但精神恍惚的阿斯蒂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她眼泪茫然地落下,不再哭喊。

她不敢相信,苏格兰就这样离开了自己。

往事还历历在目,自从那个温柔的少年对她微笑、递给她一块糖起,她就再也忘不了他的音容。

重逢后,他们一起逛街,走遍米花市的大街小巷,他倾听她的烦恼和抱怨,包容她的脾气和任性,温柔而耐心的开导她,给予她可靠的建议。途中偶尔遇到危险,还会牢牢将她护在身后,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似乎他永远都会站在自己的面前,为自己遮风挡雨。

发间还戴着那枚蝴蝶发夹,自从沼渊己一郎死后,阿斯蒂以为她的心已经足够坚硬,再没有什么事能让她伤心了,她的心很小很小,在乎的人很少,几乎都比她要强大,永远让她有所依靠,却没想到被她放在心上惦记的人,会比她先一步离开。

只要自己在乎的人没事,其他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她不想管,也没有能力管那么多。

阿斯蒂曾经这么想来安慰自己,让自己方不至于目睹太多残酷的人体实验而心灵崩溃。

但如今,苏格兰死了。

阿斯蒂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苏格兰就这样离开了,自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笑容,不能被他温柔的目光注视。

那种剧烈的痛苦,刹那间就将她淹没了。

这次的离别带给她的伤痛,远不是上一次能够比拟的,苏格兰的离去让她整个都无法接受。

波本扶她起来,低声唤她:“阿斯蒂……”

阿斯蒂猛地挥开他的手,痛苦地大喊:“——滚!你们都滚啊!”

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了吧。

从那一天起,阿斯蒂就变了。

昔日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似乎从她身体里彻底消失了,再也不能让熟悉的人在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窥见一丝曾经的痕迹。

她不再笑、不再爱出门,甚至除非必要不再开口说话,拒绝研究,拒绝审问,终日把自己和组织破格留给她的苏格兰的尸体一起关在实验室里。

除了偶尔找外界要一些实验器具,阿斯蒂拒绝与任何人交流,补充营养剂都要人以“不进食就断电”作为威胁才能让她暂时停下实验去补充维持生命的能量。

连琴酒都不再催促阿斯蒂去工作,或者强行闯入实验室,只是偶尔会强制让人带阿斯蒂下去休息——这个少女看起来太过憔悴和消瘦了,像一颗布满裂痕的宝石,轻轻一碰就可能会破碎。

或许是看阿斯蒂和波本有点交情,琴酒派了波本在实验室门口守着,等阿斯蒂出来就采取强制措施,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把阿斯蒂带去医务室检查身体,组织的招财猫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至于琴酒自己,黑麦亲手杀了警方的卧底,已经向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对组织的忠诚,他有必要亲自带带这个新人。

更重要的一点是,琴酒觉得黑麦再在阿斯蒂面前晃悠,可能会被现阶段表现得很不理智的阿斯蒂乱枪打死,再去向对黑麦开始看重的boss请罪。

现在的阿斯蒂和当初那个心慈手软的阿斯蒂可不一样了,琴酒很满意阿斯蒂的改变,尤其是认真工作这点。

波本似乎对暂停执行任务来研究部门守着一个研究员颇有微词,但也没表现得太抗拒,做事还算认真地守着组织的首席科学家,未曾懈怠。

听到本该向往常一样安静的实验室内传来一些杂乱的声音,波本担心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正犹豫着要不要闯进去,那扇紧闭的门就自己打开了。

阿斯蒂推门而出。

她金发凌乱,身上甚至还穿着那件染血的白大褂,容貌憔悴,一双水绿色的眼睛却明亮无比。

“我成功了!”

阿斯蒂的声音里带着欢喜,因为太过雀跃,她出门时还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都磕出了血。

波本连忙去扶她。这一次阿斯蒂没有甩开他的手,反而拉着他的衣领借力挣扎着站了起来,与他分享一个好消息:“波本,我成功了!”

波本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阿斯蒂口中的成功是指她真的让苏格兰死而复生了。

不然他想象不出,这个因为苏格兰的死表现得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的少女,会再因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阿斯蒂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浑身没有力气,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身体虚弱,精神却亢奋。

急于从他人那里获得认同,甚至不在意这个认同她的人是谁,阿斯蒂拉着没怎么抵抗的波本进入了实验室。

这是波本第一次认真打量研究部门的高级实验室,只觉得这里不愧是组织这个基地里保密程度最高的地点,光是指纹认证和虹膜认证就很复杂。

波本环顾四周,实验室里的有些研究设备他闻所未闻,如果这里突然出现个科幻电影里的人工智能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阿斯蒂拉着他的袖子,走到了一台奇怪的机器面前。

她语气轻快:“来,你看。”

透过治疗舱的玻璃罩,可以看到静静地躺在里面的苏格兰,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见。他的身躯没有丝毫死者的迹象,表情很安详,以往总是紧蹙着的眉头舒展来,似乎只是睡着了,在做一个美梦。

阿斯蒂在治疗舱的控制台操作了一番,那道隔绝生与死的玻璃罩自动打开,里面的温度明显比外界要低许多,冷气一下子冒了出来,形成了白雾。

波本莫名不敢触碰躺在那里的苏格兰,怕惊扰了他的安宁。

阿斯蒂主动拉着他的手,放在苏格兰痊愈了的胸口,微微下压。

掌心感觉到了极其微弱和缓慢的心跳,像极了被他心中的期颐放大的错觉,波本震惊地看着阿斯蒂,他那时候明明已经确定苏格兰真的彻底停止了呼吸的。

“我给小光哥哥换了一颗心。”阿斯蒂脸上的笑容稍纵即逝,淡然地自夸道,“怎么样?我很厉害吧。我就说我能做到,提取细胞建立模型培育一颗新的心脏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嘴里冒出了一大堆他听不懂的名词,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一般,自顾自的说着话。

波本试探着唤她:“阿斯蒂……?”

金发少女没有反应,依然自说自话,没有回应他。

“阿斯蒂!”

波本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对方抬起头来看他,阿斯蒂可以把悲伤的情绪写在脸上,而他却不能,反而还要保持理智:“冷静一点,你现在需要休息。”

“……可是小光哥哥还没有醒过来。”良久,阿斯蒂望着他的眼睛,精神恍惚地开口,“他为什么不醒过来……不行,我还不能休息,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少女疲惫地低下了头,黯淡无光的金发遮掩着布满血丝的眸子。

一滴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滴落到地上。

波本叹气:“苏格兰有东西要给你。”

阿斯蒂猛地抬头紧盯着他,水润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波本解释道:“苏格兰和我是搭档,他有东西存放在我这里,要我在合适的时候给你。”

阿斯蒂嗓音微哑:“是什么?”

组织虽然破格把苏格兰的尸体留给了她,却也把苏格兰留在这里的一切痕迹都消除干净,连一点借物思人的机会都不肯留给她。

波本目光落到金发少女受伤的膝盖上:“先处理一下伤口,我再给你。”

阿斯蒂迟疑着轻轻点了头。

波本拉着她坐到实验室的椅子上,很自然地就地取材,找到医药箱,面色如常地开始为她处理伤口。

阿斯蒂表情怔怔的。

波本以前对她的态度……有这么和善吗?

阿斯蒂忽然觉得波本是一个既复杂又神秘的人,他会对搭档的死袖手旁观、在琴酒和黑麦的威势下选择明哲保身,也会在答应她的哀求后对苏格兰悉心照料,任劳任怨地做她的副手。

他对苏格兰的关心,动作中透出的小心翼翼,也不是假的。

——那他先前的冷漠,会是假的吗?

阿斯蒂回过神来,眉宇间还残存着困惑,她垂下眼帘:“我之前说的话都算数,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她指的是之前求波本把苏格兰送到实验室,今后无论他要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他的那句话。

明知这是一个收集组织研究组情报的好机会,波本却没有这么做,头也不抬地说道:“先去吃饭。怎么样?”

阿斯蒂拒绝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我不饿,有营养剂就可以了。”

波本为她处理伤口的动作一顿,抬头定定地看着她。

“……好吧。”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再加上可能是波本自己想进食,阿斯蒂就妥协了,“下班就去。”

深肤色的金发青年这才又低下了头,修长的手指拿着棉签,继续为她消毒,然后涂抹上能快速愈合伤口的药膏。

从阿斯蒂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单膝在她面前蹲下的波本淡金色的短发,和那双微垂着、更显睫毛纤长的眼眸流露出的一抹紫灰色。

他手指的温度和微凉的药膏杂糅在一起,让阿斯蒂感到些许不自在,不由动了动腿。

波本捏了捏她的小腿:“别动。”

阿斯蒂抿唇,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波本短暂地笑了一下,直起身来,抬起那只没有触碰到药膏的手,轻轻地揉了揉少女的发顶:“不用谢。”

阿斯蒂恍惚间在波本身上看到了苏格兰的影子。

耳边随即响起波本之前袖手旁观时冷漠的话语,没有在意被对方摸了头,阿斯蒂终是介意这一点,神色不自觉冷了下来,问:“东西呢?”

波本似乎对她的冷淡早有预料,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阿斯蒂迫不及待地拿过信拆开,映入眼帘的是无比熟悉的字迹。

【薇娅,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了,请原谅我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亲口和你道别。

不过放心,我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礼物的,是你最喜欢吃的巧克力糖,有没有从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关于你的告白,我想了很久该如何回应,说起来那时候真的被你吓了一跳啊,突然被一直当做妹妹看待的女孩子告白什么的……

我想说的是,如果薇娅长大以后还保持着同样的想法的话,就在一起吧。

在此期间,我希望能和你做几个约定。

一,健康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少熬夜,按时吃饭,少吃甜食,少吃冰,多运动,坚持锻炼,不要总是宅在实验室。

二,保持笑容。

你微笑的样子很美。

三,学会坚强。

你的眼泪很珍贵,不要轻易哭泣,但是在重要的人面前哭泣并不是软弱。想哭的时候,就哭出来吧。

四,多关注身边的人。

我知道薇娅很聪明,时常会觉得和身边的人有距离感,但我希望薇娅能多交一些朋友,不要太孤单。

五,珍惜友情,善待他人。

对朋友要坦率一点,不要一个人生闷气,交流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六,学会放下。

这次的任务有一定的危险,如果我失约了没能回来,请忘了我,开始你自己的生活,人生的路还很长,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七,可以恋爱,但请保护好自己。

成年之前,除了牵手什么都不能做,保持冷静,不要被恋爱冲昏头脑,没有人值得你放弃自我,爱护好你自己。

八,坚定信念,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遇到事情不要害怕,不要退缩,我永远相信你,支持你。

九,即使犯错也没有关系,勇于尝试。

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十,请坚信,你所深爱的,你所失去的,终会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你身边。

这些约定,可以答应吗?】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阿斯蒂捂着嘴,泣不成声。

这封信里与事实前后矛盾的地方都被她下意识地忽略,书写的字迹和用词习惯,以及语气中的熟络和温柔,都和苏格兰一模一样,怎么会不让她相信这是苏格兰亲笔写的。

“谢谢。”

她这声哽咽的道谢,比刚才的听起来真诚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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