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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2005年12月27日(2)


夏油杰跟着文部修平, 文部修平跟着太宰治,三人几乎走遍了整个横滨。

五年前的文部修平,是横滨地下世界中的过客。这个有着淡金色眼睛的男孩, 是幸运且不幸的——

他幸运在足够早熟,有着充足的韧性去接受思考那些黑暗见闻,没有像横滨擂体街内众多的孩子那样早早坏掉;也不幸在过于早熟, 灵魂早已有了固定的形状,反而没了碎掉重组,融入那片黑暗的可能……

夏油杰陪伴着自己的朋友, 走过了对文部修平影响最大的两年,看灰发的男孩如何把他自己塑造成“适合复仇的样子”。

在确立了复仇的目标,并保证了自己和姐姐的生命安全之后,男孩就像是拼接一组现实中看得见的积木一样, 借着和太宰治的唇枪舌战和自身的反复思考, 挑拣着他自己性格的“拼图”,组合成新的图案。

“我觉得小修平是越来越无趣了~””太宰治被他自己的绷带挂在树梢上, 随着起风飘飘荡荡, 像一个坏掉了的晴天娃娃。

“是吗?太宰先生,那么在下不胜荣幸。”文部修平目测对方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淡定地躲到了树的远处。

“切。”正在借风力把自己从绳结里荡出去,试图瞄准文部修平,给灰发少年一个“天降正义”的太宰治, 见目标躲得飞快,失望地放弃了最初的想法。

“小修平~”他拖长了声音, 开始假模假样地“哭泣”, “小修平好无情啊~小修平好无趣啊~小修平啊~”

树后的灰发少年探出半个脑袋, 温柔且包容地微笑, 赞同道:“太宰先生,您说的都太对了。”

然而他依旧没有轻易地从安全区域出来。

这两年,即使是旁观的夏油杰,也对树上挂着的那只“自鲨狂魔”的习性有了详细的了解,并总结出了一套经验:能救则救,不能(想)救就放任自流。反正以太宰治他美洲大蠊都比不上的生命力,死神也不会轻易带走他的生命的。

在太宰治自鲨的过程中,生命所受威胁最大的人其实并不是自鲨行为的主体,反而是文部修平这样的旁观者。

曾经有一段时间,在无数次被自鲨的太宰治拉入麻烦之后,文部修平一旦和对方单独行动,就多心的像一个疑神疑鬼的古代皇帝——“太宰治狗贼又要害我!”

而现在,灰发男孩已经有了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的平静——宰强任宰强,清风拂山岗,宰浪任宰浪,明月照大江。

已经很久没有在和文部修平的“互相伤害”日常里取得完全的胜利,太宰治要闹了:“嘤嘤嘤嘤嘤……”

“……”被吵得头痛,又不愿意冒着被砸断脖子的危险娱乐太宰治,文部修平无奈。

“太宰先生,不如你再收个学生玩?”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崇高精神,文部修平如此建议道。

“欸?小修平说得和某个无耻的幼女控一样欸!”太宰治与文部修平玩闹的笑容消失,突然变成了其面对港口mafia部下或敌人时,令人琢磨不透的轻浮语气。

“……”面对这样的太宰治,文部修平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地感受到了压力。

不过,这次还好。太宰治挂在了半空,这种状态一定程度上破坏了本该有的气氛。

轻轻叹了一口气,灰发少年从口袋里摸出一柄他重新打磨过刀刃的餐刀。

“唰——”银光闪过,充当吊颈绳索的绷带应声而断。

年纪稍大的黑色西装少年,重回地面,懒洋洋地伸展着四肢,哈欠连天:“啊哈——小修平明白了?”

“港口mafia的首领应该是开始重视您的威胁了。”文部修平回答。

的确,夏油杰想。像太宰治这样能力、手段和威望皆不缺,没有挑战首领地位的唯一原因是缺乏对应的野心的部下,是上位者眼中潜在的威胁,天然会被敌视提防。

“……”想到什么,黑发丸子头的少年恍惚地低下头,尝试着曲张自己的五指——持续了七年的回忆,漫长却又短暂,对于夏油杰而言,文部修平的回忆不仅帮助他增加了对朋友的了解,更多的像是一场别样的教育。

夏油杰看到了他所未曾想象过的风景,了解到他未曾了解到的知识,也开始了曾经没有过的思考。

夏油杰知道自己已经改变了,同时也认为自己并没有发生改变。

更多的见闻、更宽阔的眼界和更缜密的思考都是外壳增添的花纹,而其中的内核,依旧是夏油杰。

“他应该是知道但不清楚我的存在,所以想借您之手把我拉进mafia。”文部修平道。

“所以,小修平是怎么想的呢?”

太宰治曾经拆穿文部修平现用的“佐藤”并非灰发少年的原姓,又因为文部修平坚持没有告知他自己的本姓,干脆一直用着足以腻死人的甜腻音调称呼其“小修平”。

“我不能加入港口mafia,您不是在刚见面的时候就告诉过我了吗?”灰发的少年再次叹气。

和太宰治这种人交谈,平日玩笑时两个“谜语人”互打机锋还算有趣,但说起正事 文部修平还是习惯开诚布公,把理由、条件、自己的所思所想一项一项,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如果我进入港口mafia,如果保留能力,就可能变成对您的束缚。”

“而如果全力展现,我就极有可能会成为您的下位替代。在两年前我这样也许还不够用,但在现在,港口mafia掌握了横滨黑暗面的主动权,势力间的斗争并不复杂的情况下,港口mafia首领应该是愿意用少量战术上的退步换取某个威胁的消失吧。”

“嗯哼。继续。”

“而且,很明显,我比您更容易掌控。”文部修平叹出今天的第三声叹气,“织田作,那群孩子们,都是很明显的把柄。”

他和孩子们对织田作之助的称呼,都已经被太宰治传染成了“织田作”。

“啪啪啪啪!”太宰治海豹鼓掌,“说得一点不错!”

“那么——”

“但是进入港口mafia对我一点帮助都没有。”文部修平学会了抢答,“我不会去的!”

“哎呀~开个玩笑,小修平就是容易认真~”太宰治双手插兜,站到灰发少年的面前,“不过——”

他突然凑近,紧紧盯着少年淡金色的眼睛。

“如果织田作和小修平的复仇计划或姐姐酱的存在冲突,小修平会怎样选择呢?”

披着黑西装,身上胡乱缠绕着绷带的少年气息晦涩,像是要看进文部修平的眼底。而他的手似乎是无意地搭上了灰发少年的肩膀,指尖靠近脖颈。

两人间气氛突变,风起云涌。

面对这个问题,文部修平并没有被太宰治的气息压制,反而直视着对方,眼眸平静,语气自然:“姐姐是家人,织田作只是监护人——”

他猛地仰头错过太宰治指尖的铁丝。

“但我应该会尽力不让冲突发生的。”

“织田作出事,除了情感的损失,我可能还会树立您这个很难战胜的敌人,这反而会对复仇不利。”

灰发少年只躲了最开始的一次,语气不变,任太宰治用铁丝的尖尖轻轻戳着自己的下巴尖。

“呵。”太宰治也只认真攻击了最开始的一次。那是个“你说话不好听,我不开心”的警告。

“你心里清楚就好啦~小修平~”气氛恢复正常,太宰治抛开铁丝,嘲笑道:“连喉结都没有的小屁孩。”

文部修平罕见地翻了个白眼。

“……”夏油杰白白为了文部修平提心吊胆了半天,发现这原来是对彼此选择心知肚明的两个人的互演,于是也翻了个白眼。

“嘛,小修平,就这么决定啦~”太宰治一身轻松地走开,“我去随便逮一个学生去~”

“不要嫉妒哦~小修平~”

“鬼才会嫉妒被你教训啊!”灰发少年吐槽。

……

如果有机会,夏油杰相信文部修平一定会把那天的话吃下去。

太宰治新收的部下——芥川龙之介,居然应了那天文部修平话里“嫉妒能被太宰治教训”的那只鬼。

芥川龙之介是擂体街成长起来的生命。

文部修平和芥川龙之介相比,不同,却又相似。

刚进入文部修平回忆的夏油杰,会同情怜惜那个在永远在失去的男孩。

但现在,夏油杰虽然依旧会怜惜对方,但已经知道,自己并没有同情他们的资格。

mimic事件,夏油杰随着文部修平,看他利用术式【鸩】,毒杀纪徳和他的士兵……

那些士兵,是被他们的国家放弃的英雄,也是抽刀向更弱者的暴徒,还是没有术式、没有异能力的“普通人”……

还没等夏油杰确定自己的心情,眼前的世界蓦然碎裂崩解——

“杰。”

特级咒灵在咒文的包裹下消散,领域坍塌,灰发的少年形容狼狈。

文部修平头发散乱,羽织的破口处伤口还在渗血,咒力涌动翻腾,气息不稳。

夏油杰的眼睛因为场景的变化,还没有适应影院里的黑暗,他只隐隐约约看到文部修平凑了过来,扶住自己——

“杰没有受伤吧?看来杰进入的果然是我的记忆啊。”

文部修平的声音,在夏油杰的心中,诡异地和某个绷带男重合了。

“抱歉……”一见面就被拆穿,夏油杰心中满是“如何才能取得原谅?急!在线等!”的弹幕刷屏。

“没事没事。”黑暗中文部修平语气轻松。

风声袭来,夏油杰下意识认为还存在另一只咒灵:“修平,小心!”

夏油杰因为文部修平的“搀扶”束缚住动作,只能原地以攻击代替防守——

他释放的咒灵在对方攻击之下,就像面对热刀的黄油,毫无阻碍地被撕裂成两半。而对方的攻击转瞬就到了夏油杰的眼前。

眼前并非咒灵的指爪或术式,夏油杰微微一怔。

而一瞬间的怔愣,足以使那柄让夏油杰眼熟的折刀,深深地插进他的肩膀之中。

“啊,歪掉了……”

“唉,歪掉了。”

两声叹息,在影院的黑暗中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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