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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屋檐的青色的瓦片挨着一夜的滴答敲打,整个身子都洗的比平日白了几多,入秋积攒的风尘,算是候到了日子拂拭干净。

只可惜它们这些长的不尽人意的倒是趁着这时机舒服了个到底,谢府院墙边那几丛秋海棠却是叫这雨水打的枝散叶落惨惨戚戚。

说起来,那树并不是谢偷白有意种下的,他才从仄州来成安买府宅时随意就挑了个这样的地儿,后来千楼置办花草摆饰时才发觉墙边上自个儿长好了几丛叶绿枝茂的未名树。

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这树叫什么名字,谢偷白嫌麻烦,便由它们随意长着了。

直到近来入秋,它们盛了几朵零星的白花,又恰逢谢偷白入宫上魏酃的接风宴逛去了揽月亭,与魏酃月下对峙时鼻尖偶闻几缕熟悉的清香。

事后回府才知晓,原来这树叫海棠——

“大人,您今日要不还是别上朝了,您这身子且还要靠着轮椅撑起来,到时候就算进了宫门行到那大殿的玉阶前,也着实没辙啊。”

千楼托着碗汤药凑在谢偷白榻前说道。

谢偷白随手接过汤药,道:“既然将司粮库那边的事情已经全权交给了梅珮之,你便暂时休息一日好好祛祛寒,顺便…出府帮我跑一趟西街巷东。”

他饮尽汤药,将空碗递给了俞千楼。

“西街巷东?大人要我去那里作甚么?”俞千楼问。

谢偷白未答,只问道:“你是不是以为这次你家大人得在司粮库一事上栽个大跟头?”

俞千楼摇了摇头:“我是知晓大人素来都有办法应对的,只是作为属下,有许多事情,我虽自知不如大人却仍是想要替您分担一二。”

谢偷白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倒是真小看了你,不过,你若是真想替我分担些苦恼,便赶紧将前几日/你从我房间里搬走的公文给我挪回来,另外再去厨房喝碗姜汤,换身衣服就出府去我刚说的地方。”

俞千楼略带为难:“大人,那些公文都是言大夫叫搬走的,这是为了大人您好,属下难以从命,但是您说的另外一件事属下一定会办得万无一失,”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大人要我去西街巷东是为了做些什么?”他还真是好求教,都问两遍了。

谢偷白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这是个秘密,我只说与你听。”

俞千楼将信将疑地将耳朵凑了过去,还未曾听到半点声音,脸上就猛然被一张冰凉的纸给贴上,他被凉的一抖连忙捏住了那纸的边角。

摸清楚了才发觉,原来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封信。

“大人,这是?”他抬眸问道。

谢偷白:“西街巷东有家糊灯笼的老店,掌柜的姓何,你过去寻到这个人后将信交给他便可。”

俞千楼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大人,我是乔装一番偷偷地去寻人呢,还是光明正大地走正街去呢?”

谢偷白摸了摸下巴:“千楼啊,做人有些隐私难道不好吗?”

俞千楼恍然大悟:“那属下明白了。”

他将信谨慎揣进怀里又问:“不过,大人与那位何掌柜的是如何认识的?”

他的印象里,与谢偷白结识的人中并没有这号姓何的掌柜,而且此人还不是非富即贵,只是个臭糊纸灯笼的。

奇怪,实在有些奇怪,难道他家大人其实还背着他偷偷养了其他暗卫?

谢偷白瞧他一对眼珠子转的呼噜的就猜到他定然是又在瞎想些有的没的,顿时抬手往他额头上敲了一下道:

“想什么呢,还不快去。”

俞千楼叫着一下敲醒,连忙起身道:“是,属下这就去。”

谢偷白别开脸,没再同他多说。

只是没片刻,转身走出去的俞千楼又转了回来,冲谢偷白说道:

“大人,您今日就别上朝了,我方才忘了同您说,晨间雨才停的时候魏将军来了一趟,说今日朝上诸臣对于司吏台的弹劾诘难他都会替您拦回去,说是为了谢你昨日夜里叫他一同撑伞遮雨、还将伞赠他回家,不过他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不要叫我说与你。”

谢偷白神色微敛,启声道:“那你为何又同我一五一十的说了?”

俞千楼略带愧责地挠了挠后脑勺:“那还不是……属下以为,魏将军是个坦荡人,且在这风云诡谲的朝中是个不可多得的良臣,倘若这样的人能够与大人交好,那您之后在朝堂中的路也能相互帮衬着好走许多。”

谢偷白转头看向他,面色沉静如一汪深邃的湖水,冷冷道:“千楼,你是不是觉得是个人就应该多说几句好话,多做几件闲事?”

俞千楼没想到会触到他的脾气,随即单膝跪下合手道:“属下知错。”

谢偷白眼神冰凉地看了他片刻,最后又将脸转了过去。

俞千楼知晓他这是没打算在追究,便道:“属下告退。”

他依旧是弄不懂谢偷白这个人,哪怕他在这个人的跟前随侍了数载,喝茶吃饭形影不离,也还是半点都瞧不出来这人对万事众人真切的心思。

魏酃,或许对他来说就好像是恍然一现的那几株白海棠,见了花闻到香似乎也就不稀奇了。

又或许压根就没稀奇过,只是事有不可逆,人有偏注定。

————

“此次司粮库遭受这般大的损失,他谢司吏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掌管司吏台还未半载便由此出了这般大的事情,他还有何颜面担任一司执掌?”

“陛下,司粮库储存的冬粮不仅是塞北过冬行军的粮草,还是成安举国年关的余饷啊,司吏台掌使谢偷白办事不力、督查不严,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的岔子,他应当负起全责!”

“是啊,陛下!”

长乐大殿之上,满堂朝臣都在怨声载道,甚至多数都秉着一副为国忧民的颜色面红耳赤地想要将谢偷白这个名字给贬到地底下去。

他们的居心,如同秋雨浇开的地里的臭石头一样人尽皆知。

魏酃站在成安帝面前的玉阶之下,瞧着那一摞弹劾谢偷白的折子握紧了手指。

“陛下,司吏掌使一职实在不该如此轻率啊,请陛下三思!”

说话的这位是司礼的掌使于争博,是位承事司礼一职多年的旧臣,为人迂腐最是重礼,却是是非不辨的知礼明仪。

魏酃曾同他打过交道,因为司军和司礼的职务扯不上什么太过紧要的干系,这位于大人也曾为了背靠大树好乘凉保住他多年的官职而同魏酃客套。

此客套是真切的客套,虽也包了那么几分利欲熏心,却还是叫魏酃记在了心里。

只是,他如今不该大言不惭地招到司吏台的事务之上。

“不知是不是谢司吏抱病未能上朝在场听诸位吐露心声的缘由,本将却是听出了许多针锋相对的意思,您以为呢于大人?”

于争博怎么也没料到今日这魏酃会主动同他呛声,脸色未变:“魏将军这是何意?”

魏酃笑了笑:“不曾有旁的意思,只是觉得陛下既然将司吏掌使之职交由了谢大人,便是认可他的才干和能力,就算如今司粮库因为一场秋雨出了问题,那也是陛下该考虑降罪查职于他或是给其时日其补救的事情,毕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还是用人的主比较清楚这其间利害,”

他看向方才那几位纷纷进言了的朝臣继续说道:“如若你们非要讨伐这件事的主要司职,不如直接去问问天、或是拐个弯去问问司礼一部的星象台掌事,去问问他为何没提前将天将降雨这样的重要消息告知举国上下一声?”

话落,他凌厉的视线恰好落在了司礼掌使于争博的身上。

一通说辞好叫人觉得伶牙俐齿,方才在场说的最起劲那几位听的都闭上了嘴缩去了百官身后遮着身形。

其间也有靠山足重的,半分不畏惧魏酃那如狼一般的审视道:“牵扯到的司职定然是一视同仁而降罪,臣等也深信陛下的决断,但至于身为司军一职的魏将军你,这般对谢司吏袒护,难道塞北年关行军的粮草运转一事便不作过问了?塞北尚且还有我成安十万将卒,难道他们便能受下这平白委屈?还是将军以为,凭借着司军一职登堂入室便可以将塞北置身事外了?不知下官是否今日在朝也可以指出,魏将军这般怠职失职、亵职渎职的罪责?”

魏酃真是不得不佩服他们胡诌陷害的嘴上功夫,他们倒是也有脸提塞北:“本将回朝那日,递的最急切的那奏折子是关于塞北粮草调换之事,”他瞧了成安帝一眼又看向百官,接着道:

“塞北的风声之间没有修筑不透风的墙,尚且需要活得安稳的臣民不可能半分不关切边疆战事的动向,诸位将边塞的半点消息都牢牢掌握在手里,应该不会不清楚那封奏折的存在,”

蔡绍昌张了张嘴,想要见缝插针道:“将军如今重提这桩事难不成是觉得陛下处理不公?”

成安帝的眸色沉了沉,却未曾吭声,只紧紧盯着玉阶下的魏酃。

只听他嗤笑道:“话都不曾听完就给别人扣下帽子这是不是你一贯的为官伎俩?奏折之事倘若不是诸位刻意递其他国事的折子将之压了下去,陛下又怎会困顿其他朝务而顾暇不及?”

成安帝掀了掀眼帘,忽而像是心下松了一块石头。

“你如今倒是有脸给本将提起塞北来了,本将从军十几载、带兵打仗近十载,血汗头颅都能心甘情愿洒在那里,你一个连北地黄沙都未曾蹚过的东西有何脸质问本将对镇守塞北的衷心?是谁给你的胆子?”

“司粮库一事本将尚且探查知晓事出有因,却不知什么时候连坐享其成、只知道见风使舵的人都能来随意置喙了?”

“你若是真心要同我论论塞北粮草,便趁着这次时机好好将你这些年为官所得的俸禄家财打包好去买最好的粮食悉数送到塞北去,同样是吃着官粮,本将倒是发觉总有些不愿安分的!怎么,你蔡大人也要来凑这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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