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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北都城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路旁行人驻足观看,是一队持戟甲士,正拖拽十多个男人穿街而过。

男子均做商人打扮, 实则是邻国的细作。

此时, 男人们身上捆着绳子,大多鼻青脸肿,身上带着伤。有两人的腰带不知所踪,五人赤着脚, 走在雪地上, 不时发出冷嘶声。

对于这类场景, 北都城内的居民已经见怪不怪。

近段时间城内不太平,国君下令严查,揪出不少心怀叵测的探子。

公子瑫府上妻妾中毒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涉及漠国的女公子,牵扯进的人委实不少, 连国君夫人都成了怀疑对象。结果查来查去, 疑点竟落到漠夫人身上, 如何不令人吃惊。

不等坐实证据,朝中又传出公子颢同西原国嫡公子玄订婚的消息。

此事无疑是一记惊雷, 炸响在众人头顶。有意同公子颢结亲的家族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反应。

有大家族试图阻止, 却发现无从下手。

公子玄的身份地位皆不寻常, 除了身为男子这一点,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设身处地想一想, 若自己处于公子颢的立场, 比起国内的氏族女, 定然更乐于同公子玄结成婚约。

两人身份相当, 他日公子玄成为世子乃至国君,对公子颢的助力非同小可。娶氏族女为妻则要担忧和世子瑒的关系,还要平衡姻亲势力,对比一下就知道该如何选择。

可北安国氏族就是不甘心!

公子颢和公子玄结成婚盟,正夫人的位置没了,连妾都未必能送进去。

关系到两国联姻,且对方将来会执掌大诸侯国,用脚想都能想到,无论北安侯还是世子瑒,包括公子颢本人都不会允许节外生枝,更不可能轻易接纳氏族女。

正是清楚这一点,氏族们才更加生气。

早知道煮熟的鸭子会飞,当初漠侯嫁妹,他们是在为谁奔走为谁忙?

越想越是憋气,这口气不出来实在是不舒服。于是乎,朝中卿大夫没有任何商量,有志一同开始掀桌。

不能在大事上动手脚,还不能在小事上找麻烦?

若是一个两个,北安侯和世子瑒完全能应付。无奈找麻烦的氏族实在太多,而且专朝痛处却不违法的地方下手。

这就让人很难受了。

下朝之后,父子倆在后殿对坐,许久没出声,都是重重叹气。

“事情不好办。”北安侯道。

世子瑒深以为然。

父子俩知晓赵颢的婚事会出现波折,也知道氏族不会甘心,甚至提前做好了应对方案。只是没想到堂堂的卿大夫们会如此不要脸,在朝堂政事上胡搅蛮缠。

“父亲,不如儿子出面?”

世子瑒后宅有氏族女,或许能通过妻妾家中的关系,对闹事的氏族劝一劝。

北安侯摆摆手,认为此事不可行。若是由世子瑒出面,无疑是在对氏族示弱,这不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我再想想办法。”

看到北安侯的神色,世子瑒不再多言。

父子俩坐在殿内,许久没再出声。

侍人更换火盆送上热汤都十分小心,无不放轻脚步,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相比北安侯和世子瑒的烦心,小幽氏则春风得意,心情非同一般地好。

一来,她基本上洗清下毒的嫌疑,不再身处流言中心,反而是漠夫人成为嫌疑对象,自然心情舒畅;二来,之前推她儿子联姻的氏族竹篮打水一场空,更是让她出了一口恶气。

虽然公子颢的结亲对象一样让她不满,对比自己的儿子,更有几分嫉妒和恼恨,但想到打压得她无法出声的氏族,她就格外畅快。

对于北安侯和世子瑒的烦恼,她看在眼里,同样感到快意。

常年的不如意让小幽氏心性扭曲,她甚至不在乎自己过得好不好,只要别人过得不好她就感到开心。

将小幽氏的变化看在眼里,公子瑫也是毫无办法。

妻妾中毒的事一直没能解决,他身处焦点漩涡,很是焦头烂额。如今查出下毒的事和漠夫人有关,后宅中的氏族女闹得更加厉害,他不得不设法压制。

不是他多爱护漠夫人,而是他十分清楚,自己绝不能有一个心狠手辣的正夫人。如果漠夫人被定罪,他的名声必然受到牵连,更会牵扯出一大堆麻烦。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矢口否认,实在不行,想办法找出一个替罪羊,也绝不能让漠夫人被定罪。

经由此事,公子瑫和后宅的妻妾再难回到往日。

了解到自己在氏族眼中的形象和口碑,公子瑫一度心灰意冷,只想事情快点解决,带着家人就封。哪怕远离权利中心,今后注定落寞,总好过今天的日子。

在北都城内一片风雨时,本该在边地的赵颢突然率领一千甲士返回。

抵达目的地,大部队驻扎在城外,赵颢仅带两名属官和五十名护卫进城。

彼时,氏族们仍在朝堂搅风搅雨,甚至开始胡搅蛮缠。北安侯和世子瑒一忍再忍,脾气都濒临界点。

就在北安侯被激怒,将要发作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侍人带着颤音的嗓门:“公子颢觐见!”

声音未落,赵颢已迈步走进殿内。

和之前觐见不同,此时的赵颢一身甲胄,头盔边缘压在眉心,盔羽如同染血。

随着他向前迈步,无形的煞气在殿中弥漫。

在场的卿大夫大多上过战场,有的更是屡经战阵立下赫赫战功,面对此时的赵颢还是不由得心惊。

原本嘈杂的议政殿忽然变得安静,没有人再开口,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赵颢身上,空气仿佛凝滞,安静得落针可闻。

赵颢越过两侧的卿大夫,停在距北安侯几步远的地方,正身下拜。

跟随他入殿的属官弯腰上前,手中捧着数卷竹简,内中记载赵颢和郅玄婚约的议程,一并呈送国君。

“请君上过目。”

赵颢声音有力,无视落在身上的目光,道出此行目的。

他不是争取氏族同意,而是要当面告诉众人,婚事已经定下,不会有任何改变,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别想随意找事。

“臣同公子玄结成婚盟,请君上派出行人往西原国,定诸项礼仪。”

赵颢的话一气呵成,根本不给旁人开口的机会。

对他突然归来,北安侯和世子瑒惊讶之余,都莫名松了口气。尤其是看到反应不及的卿大夫,瞧见众人脸上的神情,更觉得快意。

赵颢将父亲和兄长的表现收入眼中,乌黑的双眼扫视众人,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婚是一定要结的,非但不能改变,相关礼仪更要尽早敲定。谁赞成,谁反对?最好想清楚再表态。

不同于北安侯和世子瑒,赵颢面对纠缠的卿大夫少去许多顾忌。他不担心会得罪更多人,凡是头脑清醒的氏族都不会意气用事。在没有足够把握压制他之前,更不会真正同他反目。

闹归闹,憋气归憋气,他的婚事势在必行。

看清楚赵颢的态度,卿大夫们不由得叹气。

公子颢的脾气始终未变,还是和当初一般。

这位嫡出的二公子就如镶嵌美玉和宝石的利刃,看似奢侈华美,实则锋利无比,稍不留神就会被刀锋所伤。

这把刀朝向别人,北安国氏族别提多爽。一旦朝着自己,滋味可是相当难受。

不想血溅当场,就不能给对方出鞘的机会。

在公子颢的强压下,之前闹事的氏族纷纷偃旗息鼓,再没有纠缠。

退朝之后,得知城外驻扎一千甲士,众人面面相觑,全都冒出一身冷汗。

他们可以想象,如果不能让公子颢如意,自己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虽然事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只是想一想,就不免得头皮发麻。

该庆幸大家都了解公子颢的脾气,也很识时务,才没让局面恶化。

然后事后回想,氏族们还是有些不甘,私下里和亲人抱怨,他们掀桌不过是装装样子,并没真的打算如何。公子颢倒好,桌子都不按,直接就要砸屋顶,至于吗?

“至于。”

这是面对北安侯和世子瑒的疑问,赵颢给出的回答。

“父亲和兄长有所顾忌,颢则不然。”

事实上,赵颢的强硬很有必要。

日后世子瑒成为国君,赵颢必然别出,成为雄踞一方的大氏族。要想压过其他氏族,扶助兄长,他不能有半分软弱和妥协,更不能给旁人任何可乘之机。

唯有强硬的手腕才能让他立得更稳,才能让更多人信服。

了解赵颢的用意,北安侯欣慰点头,同时也生出几分愧疚。

世子瑒心疼自己的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难为你了。”

“颢将同心仪之人成婚,甚喜。”赵颢表示不为难,一点也不。想到和公子玄的婚约,心情就相当不错。为婚事表现得强硬更是理所当然。

北安侯:“……”

世子瑒 :“……”

敢情是自己想多了?

把他们的心疼和愧疚还回来!

远在郅地的公子玄,此时已整装待发,准备率千名甲士前往西都城。

丁豹和洛弓送回消息,两人已完成入贡,不日将从中都城返回。归来的队伍中有一块无暇美玉,是人王专门赏赐给郅玄。

接到信后,郅玄算一算时间,认为两人至少要二十多天才能回到郅地。如果途中遇到大雪,时间还会拖慢。

前往西都城的事情不能再拖,郅玄无法等两人归来,只能将封地事物托付给属官,点齐队伍,准备尽快动身。

郅玄心中清楚,此次去往西都城,必然会掀起不小的波澜。

为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他提前做好防范,队伍中的甲士侍人都是忠心耿耿。并携巫医和桑医同行,不给任何人下手的机会。

队伍出发当日,天空又落下飞雪。

郅玄一身黑袍,头戴玉冠,腰悬宝剑,迈步登上战车。

号角声中,驾车者挥动缰绳,马蹄声和人的脚步声同时响起。黑色的队伍从郅地出发,穿过被积雪覆盖的平原,朝西都城的方向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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